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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影坛最后一位全才:捧红成龙、王家卫,却历经人生悲苦

不是巨星,

却比巨星更全能。

即使你不是港片的忠实观众,你也一定听过那些经典的旋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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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《东邪西毒》《大话西游》里哀伤孤寂的配乐缔造者,也是出现在众多电影中的熟面孔。

配乐、导演、编剧、演员、武指、制片……这些身份,全都属于同一个人。

他就是陈勋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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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陈勋奇

有人称他是香港影坛的“六边形战士”、“最后一位全才”,因为你很难在他身上找到哪一项“短板”。

但这位几乎“全能”的老将,却始终游离在镁光灯之外。

他没有巨星的脸,也不爱搏眼球,用几十年如一日的执念,成就了香港影坛的黄金时代。

陈勋奇,原名陈永煜,1951年出生在广东一个富裕的家庭里。
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,生活节奏还未如今日快得令人窒息。

那时陈勋奇最幸福的事,就是钻进漆黑的电影院,在一部部武侠片中,做着属于少年的英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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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运总是在不设防的时候拐了弯。

父亲生意失败,家道中落,陈勋奇不得不中学未毕业就踏入社会。

他却觉得,正好可以早点追梦。

陈勋奇喜欢音乐,尤其是电影里的配乐,那种一响起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旋律。

于是,15岁的他经亲戚介绍,考进邵氏录音部,拜师王福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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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王福龄

王福龄是《我的中国心》《今宵多珍重》《南屏晚钟》《不了情》等曲的缔造者,桃李满天下。

可这个小徒弟陈勋奇,却显得与众不同。他不但学得快,还特别能吃苦。

师父让他抄谱、试琴、练耳,他一项不落。每晚练到深夜,指尖被琴弦磨出老茧也不在意。

1970年,仅19岁的陈勋奇接到了人生第一份配乐工作——为张彻导演的电影《小煞星》配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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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的他还只是初出茅庐的新手,面对姜大卫、狄龙、石天等人主演的大片,没人对他有期待。

可结果却令人惊艳,他创作的配乐节奏明快、层次分明,精准衬托了影片氛围,连张彻也罕见地点头。

自此,配乐江湖里多了一个名字:陈勋奇。

陈勋奇的配乐生涯,就像一支被拉开的弓,一经发力便一发不可收。

从七十年代起,香港影坛最炙手可热的导演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配乐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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仅用了12年,他就包揽了香港和台湾近70%的电影配乐,此时的他不过才30岁。

尔冬升的《新不了情》(1993)《烈火战车》(1995)和程小东的《冒险王》(1996)等,均出自他手。

陈勋奇也与成龙是好友,两人合作的《飞鹰计划》《霹雳火》《玻璃樽》《十二生肖》等作品,每部都是经典。

“他很有钱的,成龙那时还是个武师,都跟着他,他买了很多车子,成龙都是找他借车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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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成龙与陈勋奇

1981年,陈勋奇成立了永佳电影公司。

当时初涉电影的王家卫,进入永佳协助陈勋奇创作剧本。

但是,王家卫根本写不出商业喜剧故事。

陈勋奇惜才,力排众议把他留在公司里,这才有了《旺角卡门》的诞生:

“王家卫在我永佳待了7年。他只能我来用,因为他写的那些剧本,有时一句台词都不能用,让他改,改出来的还是用不了。

有时候实在来不及,当天就要拍戏了,就只好我自己边写边拍。但我又知道他是个人才,又不愿意赶他出去。对他实在是又爱又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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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凭借《堕落天使》的配乐,陈勋奇拿到了一座香港金像奖。

从《东邪西毒》到《重庆森林》《一代宗师》,直到近年的《繁花》,都能在配乐中看见陈勋奇的名字。

几乎每一部经典港片背后,都藏着他的旋律。

有人调侃:“那几年,港片的配乐都一个味儿——陈勋奇的味儿。”

他的音乐不是高高在上的学院派,也不是单一套路的工业品。

既能给动作片注入荷尔蒙的爆裂,也能在爱情片中织出丝丝缱绻。

恰到好处,听来过耳难忘。

看着镜头后的人物演得起劲,陈勋奇心里痒得不行。

他想的不止是为他们配上动听旋律,还想亲自上阵,把故事讲得更透。

于是在70年代末,陈勋奇开始尝试做演员。

第一部戏是1978年成龙投资的《孖宝闯八关》,虽说是试水,却演出了几分硬汉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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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孖宝闯八关》剧照

接着,他在洪金宝导演的《败家仔》中饰演倪飞,身手不凡、有板有眼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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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败家仔》片段,黄衫陈勋奇,灰衫林正英

《提防小手》更是票房大卖,开创了香港现代动作喜剧片的风潮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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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提防小手》剧照

《龙之争霸》《最佳贼拍档》《反斗马骝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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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最佳贼拍档》剧照

陈勋奇就这样,慢慢成了观众熟脸。

但他不是那种“混个露脸就走”的客串型演员。

他认真学武,还专攻白眉拳,一练就是多年。

别人是为戏学功夫,他是为了功夫接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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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从左至右:王家卫、王世泉(八极拳宗师)、杨桐(形意拳宗师 已故)、陈勋奇

最妙的是,他能把动作的节奏与音乐的节拍合成一体。

有一场打戏,陈勋奇亲自上阵,还亲自配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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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头里的拳脚声节奏感极强,一经播出,观众只觉“拳拳到肉,打得过瘾”,却没注意到节奏是和背景音乐的节拍完美合拍。

这就是陈勋奇的厉害之处——他不是在“兼顾”多重身份,而是每一项都当主业在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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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边城浪子》片段

哪怕是动作演员,他也把武术、镜头语言和音乐节奏结合得天衣无缝。

这才是真正的六边形战士:音乐他懂,武术他练,演技他磨,节奏他算,齐头并进。

1978年开启演员之路后,陈勋奇并不满足于只做“别人的棋子”。

他开始琢磨,一部好电影,不该只靠演技和音乐,最核心的是背后的创作逻辑。

于是,他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作品《佳人有约》横空出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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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佳人有约》片段

这部作品上映后虽然票房不算亮眼,但在圈内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
一个配乐师拍起爱情片来,居然也讲得细腻动人。

此后,《空心大少爷》《上海探戈》《辣椒教室》《缘来是游戏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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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上海探戈》剧照

他在喜剧、青春、警匪、都市题材间不断切换,始终紧贴大众口味。

有一部青春校园题材的《辣椒教室》,主角是一群问题学生和一个“非典型”老师。

这种题材在当时并不算主流,但他硬是用幽默和音乐讲出了一个充满火花的青春故事,成了不少港漂学生心头的白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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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辣椒教室》剧照

有一次接受采访,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不选一些更稳妥的剧本来拍,他笑着说:“因为拍得太稳,就没人记得你拍过。”

他的编剧思维也一样大胆。

为《神探POWER之问米追凶》设计角色时,他把传统探案模式改成了“心理学+灵异”,还加入了宗教与玄学的元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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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《神探POWER之问米追凶》剧照

看似混搭,实则逻辑缜密,堪称“港版怪奇物语”。

作为制片人,他更是眼光独到。

他参与投资的《甜蜜十六岁》《龙凤智多星》《吉人天相》《冒牌大贼》,虽然不是那种动辄破亿的爆款,却都在当年票房或口碑上小有突破,尤其在港片逐渐式微的年代,堪称一股清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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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导演曾说:“陈勋奇是我见过最懂得从第一稿剧本就看出市场价值的人。”

他不仅懂观众,也懂创作者。

有人说,陈勋奇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他“会的多”,而在于他“做得深”。

不管是音乐、表演、导演还是编剧,他从不敷衍。

每一项他都做到最专业的程度。

就拿《东邪西毒》来说,在王家卫的风格统治下,几乎所有配乐都要配合摄影和节奏打碎重组。

换成别的音乐人早就崩溃了,但陈勋奇却照样交出了水准之上的音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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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作品从未把他钉死在一个类型里,反而逐渐让观众发现:这个幕后男人,自己就是最好的题材。

而他最打动人的地方,不是“全能”,而是“专注”。

即便是手头有项目,他也会抽时间去和配音演员一起推敲台词语气;

即便是主角不是自己,他也会帮对方找到最合适的音乐节奏,让一场哭戏变得更有情绪张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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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创作,不止在镜头前,也在剪辑室、录音棚、甚至是剧本会议上。

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,业内还会叫他“奇才”的原因。

陈勋奇的一生,像是电影的三幕剧。

前半生是热血奋斗、一路开挂;中场是春风得意、满面春光;可到人生下半场,戏剧性的转折,接连登场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,很多香港家庭选择移民,追求更优渥的生活。

陈勋奇的哥哥、弟弟、妹妹都选择了“润”,陆续前往加拿大、澳大利亚等地定居。

唯独他选择了留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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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们都跑了,只剩我一个人还在。”

陈勋奇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,却让人听着心酸。

但最沉痛的一击,是来自女儿的离去。

女儿陈杏妍,在他的耳濡目染下,也踏入了演艺圈。

她年轻漂亮,性格倔强,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。但走得并不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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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陈杏妍与陈勋奇

媒体的冷嘲热讽、外界对“星二代”的刻板印象、事业上的瓶颈,还有几段情感波折。

最终,层层叠加的阴影,把她拖进了抑郁症的深渊。

2014年一个夜晚,陈杏妍在阳台徘徊良久,发出最后一条短信后,纵身一跃,结束了自己仅40岁的生命。

陈勋奇直到后来才知道,女儿的抑郁已经很深。

“我一直以为她很快乐,原来她只是没说出来。”

这是一个父亲,最无力的懊悔。

而就在陈杏妍离世不到两年,命运再次恶狠狠地砸了一锤。

2016年,65岁的陈勋奇被确诊患上甲状腺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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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送走女儿的他,陷入了与病魔的拉锯战。

那段时间,陈勋奇每天注射、化疗,几个月瘦了三十多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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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病床上,他回顾自己一生,想不明白:自己并不贪名图利,也未曾亏欠谁,为何接二连三遭到打击。

但奇迹在不动声色中发生。他熬过来了。

病情得到控制,他重新走上了片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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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曾经被悲痛压垮的时间,反而成为了他作品里最深沉的情感底色。

战胜癌症、走出丧女之痛之后,陈勋奇没有选择隐退,而是用另一种节奏继续活在电影里、活在音乐里。

他变得更从容,也更主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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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,陈勋奇重返大银幕,拍摄《美丽战争》《猎枭行动·营救》等片。

虽然不再追求商业大片的光环,但他对镜头、对白、节奏的把控依旧精准。

2022年,71岁的陈勋奇作为嘉宾,登上第十七届长春电影节闭幕式舞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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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灯光下的他,眼神笃定,讲话缓慢而真诚。

“我现在拍戏,不是为了拍电影,是为了把一些情绪和思考留给后人。”

有人笑称他是“活着的港片纪录片”,但他本人并不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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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陈勋奇与周海媚

他说:“过去是我拼命地活在角色里,现在,我希望这些角色能活在别人的生命里。”

更可贵的是,陈勋奇从未因为年纪而固步自封。

2023年,王家卫的《繁花》,陈勋奇再度负责配乐,氛围感十足。

陈勋奇的朋友圈,常常出现年轻创作者的名字。

他鼓励年轻导演拍短片、给刚出道的演员配乐,还尝试将非遗音乐元素融合到电影配乐中。

陈勋奇说:“我们这代人,已经不只是做电影,而是留下电影精神。”

病情稳定后,陈勋奇的生活节奏悄然改变。

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天排三场会议、通宵改曲谱、拍戏累得进急诊的拼命三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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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开始有意识地给自己“留白”。

上午起来泡茶,下午陪孙子画画,偶尔受邀上节目谈谈港乐黄金年代。

有一次接受访问时,记者问:“如果你可以选一个时代重新活一次,你选哪个?”

陈勋奇沉思了几秒,说:“我选现在。”

“现在的我更懂什么该珍惜,什么该放下,什么是天命,什么是缘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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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陈勋奇拜祭周海媚

陈勋奇晚年最大的慰藉,是儿子的理解与担当。

不同于早年演艺圈压力下的女儿,儿子选择了幕后来发展,踏实做影视技术和项目统筹。

虽然不是荧幕前的耀眼星光,但他在父亲的世界里,是最踏实的一盏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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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子俩感情很好。

每年父亲节,陈勋奇家里总是最热闹的时候——儿子儿媳带着孩子早早就会回来,一家人一起煲汤、吃饭、看片子。

“我孙子小时候不懂,还问我:‘爷爷你是不是电视上的人?’哈哈,我说对,但不是厉害的那种,是偷偷帮他们配音乐的那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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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,但其实背后藏着一个老电影人的体面与谦和。

曾几何时,他为万千角色注入过灵魂;现在,他只希望做家人生活里那个不吵不闹、默默守着的老小孩。

在业内,有一种说法:当一部老电影让人泪目时,配乐响起的那一刻,是最容易被忽略的时刻。

但也正是在那个时刻,会让人想起陈勋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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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那个最擅长“隐形”的人,几十年都默默站在镜头之后,把故事的情绪渲染到极致。

《东邪西毒》里大漠孤影的箫声、《重庆森林》里钢琴和弦的绵密回响,甚至是《烈火战车》《东成西就》里的混搭电音和戏曲元素……

这些熟悉的声音背后,藏着他日复一日调试节奏、写谱改稿的夜晚。

“我的工作不是让大家记住我,而是让大家记住那一刻的情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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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陈勋奇与成龙、元彪

陈勋奇的人生,看起来像是一张令人目不暇接的履历表:

配乐、演员、导演、制片人、编剧、武术指导、评委、导师……

无论在哪一个维度,他都曾抵达过高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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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真正打动人的,并不是他的身份,而是他对每一个身份的尊重。

你可以说他是电影配乐之神,也可以说他是香港老派艺人的缩影。

但更应该知道,他这一生,没有什么天赋异禀,全靠一双手、一副耳朵、一颗诚实热爱创作的心,走过了73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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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勋奇说:“音乐、电影、武打,这些都是我一辈子的信仰。如果能留下点痕迹,就不算白来。”

而现在,他留下的早已不只是痕迹,而是一代电影人共同的温度。